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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龍血

泑山被夕陽襯托得閃閃發亮,琉雙趴在少幽背上,猝不及防顫了顫。

她感覺到,一隻手在自己腰間輕輕摸了一下。

她目光故作凶巴巴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泑山小境界裡瑰麗明亮,還沒看到戰雪央的屋子,只有她和少幽兩個人。

是少幽在捉弄她?

琉雙看少幽的神色,他看上去很是平靜淡然,似乎不再為她剛剛的玩笑話著惱。那麼,是她如今身體透明,產生的錯覺?不,不能懷疑少幽。

可是下一刻,那隻手更加肆無忌憚,往下,親暱地挨著她。

琉雙的僵硬,連少幽都覺察到了,他微微偏頭:「怎麼了?」

他看見背上的少女,漲紅了臉,咬牙搖了搖頭。

少幽明顯感覺不對勁,放她下來:「身子不適?」

他見她四處看看,什麼都沒發現,終於憋不住,委屈地對他告狀:「少幽,有人輕薄我。」

她語氣十分委屈,且因為難以啟齒,緋紅的臉蛋在夕陽下更添了一抹色彩,她緊緊站在他身邊。

那一刻,少幽有一種感覺,面前的人對自己很是依賴。

萬年老成的少境主,心裡像被輕輕撞了一下。他抬起手,桃木在指尖生根發芽,旋即瘋長,向四周擴散開。

她站在他身邊,眼巴巴等他給她「討回公道」。

許久,竄向西側的桃木,捆回來一個「流沙人」。

流沙人身上沒有一絲靈氣,卻能活動自如,甚至能說話,它吱哇亂叫:「打劫啦,殺人啦。」

它看上去是凡人孩童六七歲大小,可是動作十分靈活,若不是少幽死死捆住它,它能一下竄很遠。

它像模像樣地穿著一件衣裳,五官用寶石鑲嵌而成。若不是少幽驅使的桃木,無差別對待沒有生命的物種,絕不可能把這樣一個「小賊」捉出來。

琉雙半蹲下,用手捉住它:「你在捉弄我?」

它被她一觸碰,立即倒下碰瓷:「啊,我死啦!」

說死就死,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沙子散去,連寶石也掉在地上。琉雙看得啞口無言。

少幽也好氣又好笑:「戰雪央,別玩了。」

「哼,你們擅闖我的地盤,還不許我做點什麼?」

琉雙順著這個聲音尋找,看見夕陽下一顆大樹上,長袍男子懶懶散散坐著,居高臨下打量他們。

他額間佩了玉飾,模樣十分清朗,身上的衣袍,帶著瑰麗的紋路。

與他的清雅十分不同,他肩上扛著一把斧頭,一把大得可怕,帶著寒光的斧頭。

那斧頭破壞了他所有的清雅之氣,顯得匪氣十足,加上這樣作弄一個才踏入泑山的小仙子,脾氣確實一看就不怎麼樣。

「此次前來,請你幫個忙。」

戰雪央跳下樹,挑眉微笑道:「有事求我?」

少幽說:「我知道你的規矩,雙魚佩給你。」

戰雪央覬覦他可以算卦的雙魚佩良久,戰雪央尤其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不用守著泑山走出去。

沒想到,這次戰雪央沒有應答,反而看向琉雙:「我不要你的雙魚佩,我要一滴她的血。」

這句話,令少幽和琉雙都很詫異。

雙魚佩的價值,琉雙很清楚,它可以預知一切想要知道的吉凶禍福,是崑崙的寶物。而且戰雪央連雙魚佩都不要了,僅僅只要她的一滴血?

戰雪央收起斧頭,笑瞇瞇道:「就當我為流沙人賠罪了。」

少幽蹙眉,看向他。

戰雪央撇了撇嘴:「別這麼看著我,你知道的,我對女人不感興趣,那些流沙人,也是泑山特有生出來的玩意,根本不聽我使喚,也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它們好奇她而已。只不過作為這裡的主子,得維護一下泑山的顏面。行不行,你們說句話吧,就一滴血,我可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虧本的買賣。」

少幽看向琉雙,琉雙點點頭。

她在弱水之下,皮囊都幾近腐蝕了,不過一滴血,能今早化出凝實的身體,才是當務之急。

仙妖大戰的事情,她出來前有所耳聞,她怕空桑重蹈覆轍,敗在晏潮生手下,也很想治好了趕緊回去。

「伸手。」戰雪央說。

他隨手取了琉雙指尖一滴血,比起弱水下的痛苦,幾乎毫無感覺。

戰雪央隨意地收起血,道:「跟我來。」

往泑山裡面走,有一座兩層的竹木小屋。

戰雪央得意地炫耀道:「怎麼樣,還不錯吧?」

琉雙看不出架頂的竹木小屋,有什麼珍貴。少幽來過這裡幾次,倒是明白戰雪央在得意什麼:「泑山能長出植物了?」

包括方才戰雪央方才棲身的那棵大樹,茂盛得不像泑山能長出來的東西。

泑山天然會長出寶石,可是偏偏長不出樹木。

戰雪央為此很是發愁,坑了外界不少天材地寶,試圖改善泑山「珠光寶氣」的環境。

這樣一座竹木小屋,在外面分文不值,在這裡面,意味著無數天材地寶的堆砌。

不過少幽顯然不是那種很會捧場的人,只頷首道:「不錯。」

戰雪央嗤笑一聲,也沒指望這位少年老成的崑崙少境主,能說些誇他的話,幾人進到屋子,一堆流沙人想湧進來。

它們與琉雙遇見的那只相差無二,簇擁著要進來端茶送水。

「別擠,我去。」

「讓我來,我來!」

「你走開,我先進去。」

戰雪央看一眼琉雙,蓋住眼睛裡的笑意,最終有兩隻流沙人脫穎而出,擠開其他人,到了琉雙身邊。

一隻羞答答的,用藍寶石眼睛看著她,問她:「仙子,您能抱抱我嗎?」

另一隻更直白,紅寶石眼珠子的,直接抱住了琉雙的裙擺。

藍寶石很可愛,琉雙愣了愣,見戰雪央不反對,饒有興致地品著茶。她伸手,把藍寶石抱起來:「當然可以呀。」

流沙人們沒想到她如此溫柔可愛,還這般好說話,一個兩個原地跳腳:「我也要,我也要!」

戰雪央涼涼開口說:「跳垮了我的屋子,就全部去死。」

它們不甘心,卻也終於消停了些。

「那排隊抱抱可以嗎?」一隻綠眼睛的問。

寶石人們自覺排起了隊。

琉雙沒有見過這種陣仗,一群各色的寶石人,求她要抱抱。偏偏這情形還莫名有點眼熟。

別說是她覺得不可思議,連少幽也蹙起了眉,看向戰雪央。

戰雪央:「不是我。」他的惡趣味,還沒開始呢。

一隻隻寶石人,排著隊來求抱抱,簡直無窮無盡,每個看上去都非常滿足,最終竟然是戰雪央最受不了:「行了,有完沒完,給老子全部滾蛋。」

他一腳踹散一個,捉起琉雙懷裡的紫寶石扔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這下誰都相信不是他搞的鬼了。

外面的流沙人嚶嚶嚶叫喚。

戰雪央對琉雙說:「我看看你的傷。」他袖子一揮,一條赤紅小蛇,爬上琉雙手腕。

冰涼的觸感,令人瑟縮,琉雙不適地縮了縮手。她也不知為什麼,想起鎮妖塔那隻,故意欺負她的壞墨蛇。

戰雪央瞪眼:「動什麼,診治呢。」

少幽解釋:「戰雪央是蓐收的後嗣。」

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兩龍。到了戰雪央這一代,被困在泑山,唯一的傳承,約莫就是一把能劈山斷海的斧頭,還有一條伴生小蛇。

沒一會兒,蓐收就收回了小蛇,小蛇消失在他指尖。

「弱水之下待得太久,很麻煩。」他蹙著眉,「怎麼一個兩個……」

這句話戛然而止,戰雪央的性子,也不說廢話:「治倒也不是不能治,去玄黃陣裡封閉五感淬煉,能祛除弱水帶來的寒氣。不過僅此而已,你想要短時間凝出完整的身體,需要丹藥,儘管我許久沒煉丹,也不砸我自己的招牌,只要你們尋來龍血,我幫你煉製,尋不來龍血,我也沒什麼法子,去玄黃陣中待著,凝出身體也用不了十年,頂多三年。」

少幽說:「世間已經沒有龍了。」

戰雪央:「也沒有讓你找神龍族和鳳凰族,那是上古神靈,哪裡找得到,龍雖然沒有,可是有他的後嗣。數桶血凝出一滴精血,倒也不是難事。古時候的神將,上清仙境冥夜聽說過沒,他真身是蛟龍,他的血,他後嗣的血,都可以。」

這個琉雙也聽說過:「可是他早就和桑酒公主葬在漠河了,他們沒有留下任何後嗣。」

後來漠河也漸漸沒了,世間去哪裡尋龍血?

戰雪央笑看少幽:「即墨少主,你呢,你有辦法的吧?」

少幽沉吟半晌,還真點了點頭。

他看向琉雙:「雖然沒有了神龍,不過……」

他戛然而止的話,似乎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戰雪央接話說:「不過龍性本淫,它的後嗣可不少。」

他只是用冥夜舉個例子,畢竟都是不怕死往弱水掉的仙君。那位才是真厲害,在裡面泡了足足三日,硬生生連神格都丟了。

蚌公主也是可憐,在裡面融化了所有蚌殼。

這些個神仙,真是不拿弱水當回事,下餃子一樣往裡面跳。如今神龍族沒了,找有一點點關係的後嗣也未嘗不可,只不過一旦沾了上古老傢伙的血,個個都是凶獸,不好招惹。

得殺完屠盡它,才能凝練出那麼一滴血。

少幽說:「我會找到龍血,在此之前,請你照顧她。」

戰雪央擺擺手:「行行行,趕緊去。」

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拽住少幽衣擺,琉雙看向少幽,他溫和地說:「你在這裡等我,少則七日,多則半月,我會回來的。放心,不是很危險的事。」

琉雙堅決搖頭,別去,只是痛一些時日,她可以忍受的。

戰雪央看熱鬧插話:「我作證,他說得不錯,即墨少幽從不狂妄自大,他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傷不到命。不過,取龍血嘛,怎麼都是有點麻煩的,即墨少主,你和她,什麼關係?」

琉雙聞言,跟著看向少幽,她也想知道那個答案,這輩子,少幽拿她當摯友,還是緘默無言,卻從來不說出口的心上人呢?她好想想,怎麼辦。

少幽也看向她,想到當初她如此抗拒與自己聯姻,平靜地垂眸:「自然是,家父摯友之女。」

戰雪央惡意地噗嗤一笑,她則眼睛圓圓的,打量他。

活了幾千年,向來清心寡慾的即墨少境主,第一次生出類似惱怒的情緒。被人退了婚,他理應灑脫放手。他也不願這樣,可是再端方的人,總也有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感。

下一刻,手心裡鑽進來一隻軟綿綿的小手。

她吸了口氣,彷彿下定什麼決心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平安回來,屆時與你商議,崑崙的靈脈如何延續。」

少幽抬眸。

他沒有奪走她的第五條靈脈,崑崙的靈脈延續,只剩兩個辦法,要麼與風氏聯姻,要麼……與她。

她眼睛澄淨,緊張地映照著他的模樣,莫名虔誠又溫柔。如果是少幽一直想要的,她不願再錯過一次,等他默默奉獻出一切,讓他看著自己嫁人,消失於世間,再也不剩一絲痕跡。

他忍不住眼裡泛起了笑意,低聲道:「好。」

屋子外小流沙人驟然慘嚎。

琉雙意識到不對勁,戰雪央臉色也一變,朝外面看去,低咒了一聲。

「沒事,」他說,「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我這裡……還有一位活祖宗。不過他性子冷僻,不會與你們往來。」

琉雙看過來:「也是你的病人?」

戰雪央煩躁地撥了撥自己額飾:「沒錯,還病得不輕。」

脾氣比他還臭,幾日已經踩碎好幾個流沙人。

不過他平日不走動,只暗自療傷,戰雪央也不自找沒趣去惹他,他前幾日去整人,結果被人家釘在樹上,喪心病狂掛了幾日,今日他怎麼出來了,還心情糟糕透頂的模樣?

聽外面的流沙人尖叫就知道了。這尊不請自來的煞神很不悅。

戰雪央想,肯定不是自己的錯,那是誰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