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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元身

暮色下,被打暈在房門口的妖將領著三個美人,臉色陰沉警告道:「誰也不許把今晚的事說出去。待我把她抓回來,定讓她求死不能。」

三個美人不敢忤逆他,連聲答應。

眾人心裡都清楚,若是讓山主知曉,妖將闖了禍,擅自把來歷不明的人留在妖宮中,還讓她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定會發怒。

妖將名為勞河,是一名降兵,早在跟著上一任山主時,他就慣於阿諛奉承,討好獻媚,與前山主臭味相投,很得重用。

在勞河看來,不管妖山換多少個山主都無所謂,只要他的地位尚且穩固,能夠吃香喝辣。

妖族慕強,他很懂得見風使舵,上月新山主捏碎舊山主脖子時,勞河腿一軟,連反抗都沒有,就帶著所有舊部歸順於他。

儘管勞河心裡並不太看得上新山主。

這小子太年輕了,長得也是一副冷峻模樣,姿色比許多女子還好。可他面無表情捏碎舊山主骨頭時,那種令人膽寒的聲音,至今揮散不去。

這是個狠角。

勞河有自己的想法,新山主法力高強,心狠手辣,可到底年輕力盛。前幾日他讓人觀察過,山主竟然妖身不穩。

妖身不穩,對於妖族來說,是一段漫長的發情期。

勞河暗暗搜集美人,打算在今夜獻上去,越強大的妖,意味著穩定妖身的時間越長,可惜妖宮荒蕪太久,來此真正的美人不多。

勞河好不容易弄來了三個。

本來是四個,想到那個令他驚為天人的少女,勞河狠狠咬了咬牙。等他抓到她,不必獻給這新山主了,自己享用完,扔給底下的弟兄們,竟敢算計他!

勞河摸不清新山主的脾性,伏珩要趕走的人,自己留下,無疑犯了錯,他的地位還沒穩固,不敢讓山主知曉,只敢吩咐人去尋找捉回來。

他回頭看一眼三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道:「前面就是山主的寢殿,能不能留下,會不會受寵,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女妖們抱緊胳膊,猶疑道:「為何會這麼冷。」

越靠近山主的寢宮,越發寒冷。此刻走近,如同人間寒冬,令穿著輕紗的她們瑟瑟發抖。

勞河修為比她們高深多了,自然比她們耐得住凍。

他一面覺得她們沒用,一面欣賞這她們的美色,意味深長地道:「寢殿中有寒潭,若你們能令山主滿意,他自然用不著這玩意了。」

女妖們驚訝不已,同時又有些喜悅。

她們沒敢想,山主竟會如此年輕,妖身竟都不穩,在情慾最旺盛之時,竟然冰封在寒潭之中。

本來還忐忑能不能留下,過上好日子,這不是最好的機會嗎?她們來此,大多都想效仿那只蝴蝶精叢夏,那叢夏原本是舊山主的女奴,過得十分淒慘,可近來她春風得意,還得了不少寶物,身上也無傷痕,還有人伺候。

當真「受寵」。

女妖們也想這樣,一步登天,不願在外飄零,或者被法力高強的妖欺辱凌虐。她們的姿色比叢夏還好,一定能留下。

畢竟沒有哪只厲害的大妖,寧願受冰封之苦,也不願沉睡在美人香軟的懷裡。

子時,勞河上前道:「山主,屬下勞河,為您準備了一份大禮。」

良久,裡面冰冷的聲音響起:「進來。」

男子嗓音微啞,女妖們心裡一動,比起一開始的攀附之心,多了幾分期待。

一個強者,正需要女人的強者,無疑令女妖們心醉且期待。

勞河行了禮,示意她們進去。

她們終於看清了山主寢殿的全貌,比起外面,裡面更冷,猶如下過一場大雪,此時雪化。

妖山尚且簡陋,可因為前山主喜好奢侈靡麗,這寢殿便也華麗好看,飄飛的暖紗後面,一池寒潭幽幽帶著白氣。

岸邊,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隔著紗簾打量勞河和她們。

他很高,身形修長挺拔,髮冠半束,衣衫也並未嚴謹繫好,想來子時剛從寒潭中起來。

女妖們忍住殿內寒冷,極力展現自己美好的一面。

勞河語調曖昧:「有了她們,山主便不用受極寒之苦。」

說罷,勞河抬頭,見那人依舊站著,不言不語,沒有反應,心中疑惑:「山主?」

那人沉默半晌,道:「人留下,你離開。」

勞河心中舒了口氣,一股喜色漫上心頭,這就是願意收下他的大禮了,如此,自己就不用擔心那個被玩壞了伏珩,取代自己的地位。

勞河離開,還不忘體貼地帶上門。

三個女妖跪下寢殿,等山主發話,她們冷得發抖,卻不敢表露出來,怕紗簾後的人不悅,只要去他懷裡,取悅了他,總能暖和起來。

良久,女妖們冷得快受不住了,他在紗簾後坐下,聲音冷漠道:「進來。」

女妖們心一喜,走過紗簾,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

她們一愣,他實在好看,長眉薄唇,漆黑的眸顯得冷淡殘酷,介於少年與成熟男人之間的氣質,讓人的心狠狠一動。

他修長的手指蒼白,連同整個人,也透著一絲病態的美感,唇卻嫣紅,他瞳孔比尋常人略細一些,像危險可怖的蛇瞳。

因著妖身不穩,他眼尾帶著淡淡的紅。與其他妖不同,他身上的旖旎揉碎開來,這幅模樣,在仙族眼裡,無異於是瘋魔妖物,在妖族審美中,卻冷峻得不像話。

若是來之前只為榮華富貴,此刻女妖們則暗暗竊喜,誰都沒想到,新山主如此年輕,如此俊美。

她們助他渡過這段難熬的日子,若能活下來,他想必不會虧待她們。

其中一個女妖叫做念宜,她大膽開口:「山主,我們服侍您就寢吧?」

他抬起了眸,看向念宜。

眼神淡漠如冷玉,若非殿中氣息不對,她們甚至不會有人覺察他在忍受妖身不穩帶來的痛苦。

他說:「好。」

*

叫做念宜的女妖靠過來時,晏潮生心想,就該是這樣的,這才是你原本該走的路。

縱然在空桑待了三年,可他骨子裡,仍舊只是一隻在他們眼中骯髒卑賤的妖。

強化元身的痛苦,無異於剜肉剔骨。

那日被三個長老圍攻,他第一次化出元身,後來去鎮妖塔中,他又強壓住了自己的天性。

鎮妖塔倒後,他帶著小妖鳥,在山洞宿了一夜,身體開始發燙。

妖身竟開始成長,不斷膨大。

從幾丈高,到十丈,乃至現在他化出元身,一個寢殿都裝不下他。

他痛了好幾日,小妖鳥都嚇壞了,可是不會有人收留他們,他也無法再回空桑,甚至因為強橫的妖氣,有道士摸索到了附近。

他的鱗片下,血跡斑斑,而強化元身,導致從前遲遲未來的妖族發情期,也終於席捲而來。

冰封已經無用,他要麼就像隻畜生一樣,在叢林中隨意與女妖苟合。

小妖鳥都擔心得快哭了。

它們心脈相連,晏潮生的心實在跳得太快了,快得它覺得他的血脈要爆裂而亡。它也是妖族,甚至想,若是能緩過強化元身的痛,找女妖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晏潮生愣是赤紅著眼,來到妖山,求借妖山寢宮的寒潭來冰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

他將仙鞭化作妖物法寶,獻於前山主。

那倒霉的前山主葷素不忌,收了法寶,還看上了晏潮生姿色,氣了色心。

晏潮生壓了許久的妖性,沸騰暴虐。

那一刻,漫山均是血霧,他一路殺生過去,捏住前山主的脖子,面容邪肆冰冷:「要我陪你,令你滿意才肯借?山主,你現在滿意了麼?」

前山主發抖,也沒想過這看上去孱弱到快斷氣的人,是個殺神:「不,不必,我借給你,借給你。」

「現在,不用了。」晏潮生手一用力,捏碎了他的骨頭。

前山主大睜著眼,爛泥一般滑落下去。

那一日,晏潮生也數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反抗的全部死在他手下,剩下的盡數臣服。

可笑得很,他一心求仙,隱忍三年,換來門派追殺,逼他強化元身。

而他無意做妖,一朝發瘋殺生,被人恭敬奉為山主。

一隻妖的元身,本要經歷數次蛻變,可強化元身,意味著所有成長,均在這一次,數倍的痛苦與肆虐的妖性在體內交織。

晏潮生每日只能清醒數個時辰,用來料理妖宮之事,其餘所有時間,全部冰封在寒潭裡。

他垂眸看著自己蒼白的指尖,寒潭待得太久,加上之前引過情花毒,已然在體內生成寒毒。

這樣下去,他縱然熬過了強化元身的後果,也會英年早逝。

女妖們已經在脫衣裳。

勞河的心思,晏潮生一直都懂,或許這樣的人,才是妖族應活下去的姿態。

放蕩、惡毒、淫穢不堪。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需要什麼。

窗戶開著,寢宮外面,送來晚風中碎花的香氣。他冰冷的指尖緊握,在這樣的時刻,他知道自己不該想起那個人。

從柳樹下分別開始,他就說過,此生再也不見。

他該是恨她的。

她害他毀去修為,她父親要殺他,她留給他的,是如今這一身寒毒,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比起曾經,他這段時日長高了,面容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女妖們妖嬈的胴體就在眼前,妖族的本能理應讓他上前,沉溺於慾海,就此真正與過往一刀兩斷。

可他久久坐著未動,浮現在眼前的,彷彿成了那夜,鎮妖塔中,少女哭著委屈叫他名字,她哭得那般可憐,又生成那副樣貌,抽泣說讓他救救她時,他的恨也變得無力起來,她永遠知道,什麼是他軟肋。

胸腔下,失去護心鱗的地方,又開始疼了。

他從徹底墮落為妖,佔山為王開始,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禁止自己再想起她,強迫自己走原本的夙命。

念宜見他久久不動,大著膽子,想往他懷裡靠。

夜風送來的花香使人迷醉,新山主抬起手,明明像擁住她的動作,可令念宜震驚的是,他推開了她。

一室沉默,女妖們心中惶恐跪下,不知哪裡惹得他不愉了。

晏潮生似發怒,又似冷嘲:「你們回……」

話音還未落下,紗帳上的鈴鐺,盡數作響,叮鈴叮鈴,不絕於耳。

她們看見,山主猛然寒著臉站起來。不知想到什麼,他又冷靜地坐了下去,喚道:「伏珩。」

一個沉默如影子般的男子出現:「山主。」

晏潮生手指縮緊,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抓過來。」

伏珩:「是。」

伏珩心道,山主這幾日除了料理妖宮事務,只做了一件事,反覆加強原本的結界,更喪心病狂的是,他在後山的結界處,用九個十誡環布了個陣。

整整九個!

別說常人去闖,就算大羅金仙來了,恐怕都夠嗆,這實在太過陰損。先前伏珩不理解,怎麼會有人去那個地方,沒想到今日真有人去闖。

女妖們已經惶然穿起了衣裳:「山主,我等先行告退?」

「不必。」晏潮生陰著臉,道,「留下,都留下!」

他手指一收,座位扶手上的饕餮化作齏粉,他失神地想著,或許弄錯了呢,或許他那日,走得太惶急,應該弄清楚,她對他的好,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表現好一點,他不是不能原諒她和她的父親。

*

於是琉雙被帶到寢殿時,就看見了這一慕,三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半遮半掩,嬌笑著跪伏在一旁,討好一個男子。

這三人很是眼熟,前不久,還險些成為了她的「同伴」。

那上座的人,更加眼熟。

竟然是晏潮生。

那日不歡而散,一段時間未見,他比以前高,也比之前眉眼疏朗,長開了些。此刻看也不看她,垂眸笑看腳邊討好的美人。

「本座道是誰闖陣,原來是赤水仙子。」他話裡冰冷諷笑,帶著刺,「真當我妖宮是無人之地,自不量力。仙子可想好後果了?」

「山主?」

琉雙沒有被十誡環束縛住,她決心闖陣前,已經覺察到不對勁,腳下有陣法。伏珩來找她時,她沒有反抗便跟了過來,打算和新山主談談,畢竟從小二口中,能看出此時的妖族,是有幾分敬怕仙族的,她只是借地路過,應當有談判的希望。

可此時,她的視線在他腳邊的女子逡巡一圈,那個傳說中,暴戾、殺人如麻,口味重的新山主,竟然是晏潮生?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想起當日分別,她得知他喜歡自己,如今面對他,怎麼都覺得怪異。

他怎麼回事,怎麼不喜歡宓楚,反而喜歡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