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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五章

    第六十一章一個下士的價值
    在蒙扎諾機場的關稅辦公室,我們所有的行李都要受到檢查,我們計劃要在山洛倫佐花的錢都要兌換成當地的叫做「下士」的錢幣。蒙扎諾「爸爸」堅持一個「下士」價值五角美元。
    這間小屋倒是新嶄嶄的,很乾淨,只是牆上已經亂七八糟地張貼了許多告示。
    其中有一張寫著:
    「任何經查實在山洛倫佐從事博克儂教活動者,以鉤刑論處。」
    另一張宣傳畫上畫著博克儂的肖像:一位骨瘦如柴的老黑人抽著一支雪茄煙。從畫面上看,他聯盟、慈祥、優哉悠哉。
    在這幅畫下面寫道:「生擒或打死此人者,均得賞金壹萬下士。」
    我再一端詳那張畫,發現下角畫著一張博克儂1929年給警察局填寫的身份證。複製這個身份證的目的是使搜捕博克儂的人熟悉他的指紋和筆跡。
    但是使我感興趣的是博克儂在1929年填表時所用的一些語言,只要有可能,他便用天蒼地老的觀點看問題,例如,他經常考慮生命是短促的,而永恆則是長久的這類事情。
    在「業餘活動」這一欄裡他填寫:「活著」。
    在「主要職業」這一欄裡他填寫:「死亡」。
    另一張告示上寫著:「此乃基督教之國家,腳戲屬在禁之列,違者處以鉤刑。」我開始不懂得這張告示的意思,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博克儂教徒靈魂交融的辦法是彼此把腳板對在一起!
    由於我還沒有讀完菲利普·卡斯爾的全書,所以使我百思莫解的是麥克凱布下士的莫逆之交博克儂怎麼成了一個逃犯。
    第六十二章為什麼黑茲爾不害怕
    在山洛倫佐下飛機的有七個人:牛頓和安吉拉,明頓大使和他的夫人,H·洛·克羅斯比和他的夫人,還有我。納完關稅之後,那兒的人把我們集中起來,帶到屋外一個檢閱台上。
    在那裡我們看到一大群緘默無言的人。
    大約有五千多山洛倫佐人注視著我們。島人的膚色呈燕麥片色,個個清精瘦,連一個胖子也看看不到。許多人的腿是彎曲的或是浮腫的。
    沒有一對眼睛是明亮的。
    婦女敞胸露懷,乾癟的Rx房不堪入目。男人的纏腰布鬆鬆垮垮,根本遮不住那些個像爺爺的老時鐘上的鐘擺似的生死器。
    到處是狗,可是都不叫。滿眼是孩子,可是都不哭喊。只是不時有人咳嗽幾聲而已。
    軍樂隊立正站在眾人之前,但並不奏樂。
    樂隊前面站著一名黑人衛兵,他高擎著兩面國旗,一面是星條旗,另一面是山洛倫佐國旗。山洛倫佐國旗由一片藍色大地和一個海軍上士的一字形臂章組成。當日無風,兩面國旗垂頭喪氣。
    我朦朦朧朧地聽到遠處什麼地方有大錘敲擊銅鼓的聲音。其實,那只不過是我的靈魂對山洛倫佐國度猶如金石鏗鏘的熱度產生了共鳴而已。
    黑茲爾·克羅斯比對她丈夫耳語說:「我真高興,這是一個基督教國家。否則,我可真有點害怕呢!」
    在我們身後有一架木琴。
    木琴上有一個用石榴石和人造金剛石製成的商標。
    商標上的字是「蒙娜」。
    第六十三章虔誠而自由的人民
    在檢閱台左邊有六架螺旋槳戰鬥機排成一行。這是美國給山洛倫佐的軍事援助。要一架飛機的機身上都用油漆漆著一幅鮮血淋淋的幼稚低俗的圖畫:一條大蟒死纏著一個魔鬼,鮮血從魔鬼的耳朵、鼻子和嘴裡直往外流。一把大叉子從魔鬼的紅色手指中滑落下來。
    每一架飛機前面都站著一排燕麥片膚色的飛行員,他們也都沉默著。
    接著,寂靜的上空飄來了低沉惱人的歌聲,如同一隻蚊子哼哼似的。原來有一惑人海妖徐徐而來。這個海妖就在「爸爸」光滑、黑色的「卡迪拉克牌」轎車上。
    轎車在我們面前煞住,輪胎騰起黑煙。
    蒙扎諾「爸爸」、他的養女蒙娜·阿蒙斯·蒙扎諾和弗蘭克林·霍尼克從車上下來。
    威風凜凜的「爸爸」無精打采地擺了一下手,人群便唱起山洛倫佐國歌。國歌用的是「山中之家」的老調。歌詞是萊昂來爾·博伊德·約翰遜,即博克儂1922年寫的。
    歌詞如下:
    「啊!在我們國土上
    生活豪華,
    人民象鯊魚般無所懼怕;
    婦女們白壁無瑕,
    並且我們永遠敢說
    我們的孩子萬分聽話。
    山,山洛倫佐!
    我們的海島
    多麼幸福、豐饒,
    我們的敵人膽怯畏縮,
    因為他們知道:
    在如此虔誠和自由的人民面前,
    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第六十四章和平和富裕
    唱完歌後,人群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靜。
    「爸爸」、蒙娜和弗蘭克登上了檢閱台,一陣小鼓響起,「爸爸」向鼓手指了一下,鼓聲即刻停止。
    他在軍衣上裝外斜掛著一個手槍皮套,裡面裝著一把鍍鉻的「45」式手槍。他像我的「卡拉斯」中的許多成員那樣,是一個龍鍾老者,精神萎靡,步履碎而無力。他還是個胖子,不過他身上的脂肪豐在迅速熔化,因為他那樸素的軍服已顯寬大。他那雙青蛙眼的眼珠子是黃色的。他兩手打顫。
    身著白色軍服的弗蘭克林·霍尼克少將是「爸爸」的私人警衛。弗蘭克腕細肩窄,看來頗像一個沒有近習慣時間上床睡覺的孩子。他胸著戴著一枚獎章。
    要我注意觀察「爸爸」和弗蘭克這兩個人是比較困難的,這倒不是因為什麼東西遮住了我的視線,而是因為我的眼睛一直離不開蒙娜。我如此激動,心旌搖蕩,我欣喜若狂,忘乎所以。關於女人該是如何品貌我做過無數貪婪的、縹緲的夢,畫夢中的一切都在蒙娜身實現了。願上帝對她溫暖的、奶油般的靈魂施以仁愛吧!和平和富裕地久天長。
    那姑娘——她才十八歲呢——安詳的令人銷魂。天下之事她似乎無所不知,她降生人世便是為了理解。在《博克儂的書》中提到過她的名字。博克儂曾說,「蒙娜純潔似玉,白壁無瑕。」
    她白色的衣著端莊秀美。
    她棕色的小腳上穿著一雙平底涼鞋。
    她淡黃色的秀髮長且柔順。
    她的臀部宛似一架七絃琴。
    哦,上帝!
    和平和富裕地長天久。
    她是山洛倫佐唯一的美女,她是國寶。按照菲利普·卡斯爾觀點,「爸爸」收養她是為了使他的苛政和神性合二為一。
    木琴被推送到檢閱台前面,蒙娜演奏了一番。她奏了一支叫做《黃昏》的曲子。這支歌子完全是用顫音演奏的,忽而高亢,忽而汩汩,接著又高亢起來。
    動人的音貌使人記情,美妙的琴聲使人陶醉。
    隨後「爸爸」向我們致歡迎詞。
    第六十五章在美好的時刻來到了山洛倫佐
    「爸爸」是一位自學成才的人。他曾擔任過麥克凱布下士的大管家。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島。他說的美國英語還算過得去。
    我們每個人在檢閱台上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高音喇叭播送出去。
    播送出去的任何東西都急促地掠過人群後那條寬而短的林蔭大道,撞到林蔭大道盡頭的一個三鑲嵌玻璃的大樓上,然後又嘰哩咕嚕地返回。
    「爸爸」錯把自行車老闆認做為美國大使了,他向克羅斯比鞠了一躬,說:「歡迎您來到美國最好的朋友的國度來。在許多地方,美國被誤解了,可是在我們這裡,大使先生,誤解是不會有的。」
    克羅斯比說:「總統先生,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國家,我所聽到的有關她的每一件事都使我十分振奮。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並不是大使,」克羅斯比說,「我倒希望我是呢!可惜我只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商人,」他不無痛苦地指出誰是真正的大使,說:「這兒這位才是那位要人呢!」
    「啊!」「爸爸」啞然失笑。笑容驀地又消逝了。不知他身上什麼地方陣陣作痛,他抽搐了一下,隨後便彎下腰,閉上了眼,集中力量抵禦疼痛。
    弗蘭克·霍尼克走過去無力地、笨拙地扶著他,說:「您身體還行麼?」
    「爸爸」終於直起一點腰來,小聲說道:「對不起。」他兩眼含淚。他拭去了淚後挺直了身子,又說:「請原諒!」
    他一時忘記身體在何處,也不知該幹什麼了,過了片刻才想了想來。他握住明頓大使的手說:「您在這裡就是在朋友中間了。」
    明頓輕聲說:「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爸爸」說:「這兒都是基督教徒。」
    「好的。」
    「爸爸」說:「這兒沒有共產黨人,他們太害怕鉤刑了。」
    「我想他們是要害怕的,」明頓說。
    「爸爸」說:「您來得正是時候,明天是我國歷史上最快樂的日子之一。明天是偉大的全國性的節日『民主烈士百人紀念日』,同時也是霍尼克少將和那位我和我國人民的掌上名珠蒙娜·阿蒙斯·蒙扎諾的訂婚日。」
    明頓熱情地說:「蒙扎諾小姐,我祝您快樂!也祝賀您,霍尼克少將。」
    那兩個年輕人點致謝。
    明頓大使在談到「民主烈士百人」的時候,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他說:「沒有一個美國小學生不知道山洛倫佐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所做出的崇高的犧牲。明天是那一百位勇敢的山洛倫佐人的獻身日,他們像其他自由戰士一樣,獻出了自己全部的光和熱。美國總統要我代表他個人參加明天的盛典,並向大海投擲一個花圈,作為美國人民饋贈給山洛倫佐人民的禮物。」
    「爸爸」說:「風塵僕僕人民十分感謝您和您的總統以及慷慨的美國對他們的關心。若是您在明天的訂婚宴會上將一個花圈投入海中,我們將感到萬分榮幸。」
    「爸爸」又請我們端詳一下弗蘭克和蒙娜,他說:「這兩個將養出多麼優秀的後代啊!多麼高尚的血統!多麼俊俏的面容!」
    又一陣痛疼向他襲來。
    他又閉上眼睛,縮成一團,抵禦痛苦。
    他等著陣痛過去,可陣痛卻不消退。
    他在痛苦中仄轉身去,面對群眾和擴音器。他想對群眾做一個手勢,但沒有做得出來;他想對群眾說話,也沒有說出來。
    後來他終於說出來了:「回家吧!」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回家吧!」
    人群如落葉四散而去。
    「爸爸」又轉向我們,由於陣痛不退,臉都扭歪了……
    他昏倒了。